我在阿克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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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牛“县长”

回到农场的第一顿晚饭是在阳静家吃的,阳静包了一大锅饺子。

阳静笑道,“俗话说接风的饺子,送行的面,这是用蒲公英加牛肉和的馅,味道怎么样?”

美娜尔赞道,“静姨包的饺子就是好吃,比我们在阿克苏吃的好吃多了。”

阳静笑道,“真的吗?那可得多吃点,可怜见的,冬至那天都没好好吃。”

竹芷岸道,“可巧冬至那天正好赶上研究生初试。”

于翔一道,“你们前脚刚走,后脚县长就来了。”

“县长?”美娜尔和竹芷岸异口同声道。

于翔一笑道,“对呀,而且县长就在咱们农场住下了,就跟咱们住一间。”

竹芷岸道,“不会吧,县长跟咱们住一起。”

其其格忍俊不止,阿尔曼轻拍于翔一道,“你个贫嘴的,越说越没个正形了。”

于翔一坏笑道,“本来就是嘛,牛‘县长’,我又没说错。”

竹芷岸越发奇了,问道,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阿尔曼笑道,“前段时间不是发生了地震,所以上面派了位地震方面的专家入驻,专家姓牛,名‘宪章’,以讹传讹便成‘牛县长’了。”

竹芷岸嗤道,“原来是这么个‘牛县长’。”

于翔一笑道,“人家可比真正的县长的架子还大呢,那个气质那个架势,哈哈。”

阳静道,“人家到咱们农场来也不容易,我们得多照顾点。”

几人吃完饺子,向阳静道了谢便起身离开。雪停了,农场还是一片银装素裹,水渠里的水静静的流淌着,时不时带落几片浮冰。

麻雀群在雪地里刨食,偶尔的风吹草动,“呼哧”一声,惊的鸟群飞走。野兔躲在草地里探头探脑,找到合适的食物便一溜烟跑掉,活像个尾巴着火的小型拖拉机。

其其格牵着马道,“一到冬天草料就贵了,还好农场有不少存货,不然可就惨了。”

美娜尔笑道,“那是,别家的马过了冬都是瘦一圈,咱们农场的马过个冬可是胖一圈。”

竹芷岸道,“难怪要骑马去接我们,这样就当给马锻炼身体了。”

众人说笑了一番,便各自离去。阿尔曼没急着回家,跟着竹芷岸和于翔一回了场部宿舍。刚到宿舍外面就听到一阵类似河南梆子的二胡声,并伴随着断断续续“哆嗦!”“索多!”的打节拍声,声音刺耳,犹如恶鬼索命,震破耳膜。

于翔一和阿尔曼相视苦笑,竹芷岸嘴巴微扬,心想这是住了个艺术家呀。推门而入,只见一个矮胖的人坐在门口眯着眼睛正在拉二胡,走进一看,是个地中海,正陶醉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,时不时唱两句,在桌上敲打几下拍子。竹芷岸这才发现,自己的铺位旁边又铺了两张床,而在自己的铺位和空床中间又铺了一张大木板,木板上面放满了笔墨纸砚,边角处则散落着一堆写过的废纸,桌上一个迷你水壶正在煮水。

竹芷岸看着如痴如醉拉着二胡的艺术家,再看看桌上写的书法,不由感慨,真是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。

拉了半天,牛宪章停了下来,收起了二胡,拿起水壶将茶倒在更小的茶碗里,托起来抿了一口。

于翔一笑道,“大师,拉完了?”

牛宪章板着脸道,“什么叫拉完了,你当在拉屎呢?有辱斯文。”

于翔一笑道,“是我唐突了,您是个大才子,我们的另外一个大才子也回来了。”说着拉起竹芷岸道,“这是竹芷岸,从南方来的高材生,刚从阿克苏考完研究生回来。”

牛宪章这才抬眼打量来人,刚刚眼睛余光见到于翔一和阿尔曼夹着个小伙子进来,心想便是竹芷岸,现在仔细看着,竹芷岸虽然长相普通,但身材挺拔,尤其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书卷味挡都挡不住。牛宪章不由对竹芷岸有了几分好感,便伸手道,“小竹,你好,牛宪章。”

竹芷岸伸手握道,“牛哥,你好。”

于翔一娇嗔道,“芷岸,要叫牛‘县长’。”

阿尔曼笑了起来,牛宪章嗔道,“别听他瞎叫,就叫牛哥就可以了。”

牛宪章又道,“从南方来到南疆基层工作,精神可嘉,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还能坚持学习去考研,真是不错。”

竹芷岸道,“谬赞了。”

牛宪章指着另外一张空床道,“那是敖衡的床,他回家办事去了,过几天回来。”

于翔一不以为意道,“他家在哪里呀?”

牛宪章道,“乌恰。”

阿尔曼道,“那还有点远,现在又冰天雪地的,路上得多耽误了。”

牛宪章道,“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呆到开春,确保整个冬天安然度过。”

于翔一笑道,“那感情好,让我们的竹大才子好好跟你切磋切磋。”

牛宪章道,“正好,我正想找个人比划比划。”

阿尔曼道,“这下子可热闹了。”

阿尔曼坐了会,看着天不早了,便起身回家了,竹芷岸送阿尔曼出门。

阿尔曼问道,“这次考的感觉怎么样?”

竹芷岸道,“上午的科目到最后交卷的时候我打算放弃三道题目,四个选项我排除了两个,在剩下两个中随意选了一个,当天晚上出了答案,我对了一下,好像全都蒙对了。”

“哈哈。”阿尔曼笑道,“那看来考的不错。”

竹芷岸道,“还行,下午考英语我睡着了,当时真不该嘲笑淑真,真是现世报。”

阿尔曼笑道,“现在你知道我们XJ的考生有多不容易了吧。”

竹芷岸点点头,“那是。”竹芷岸又问道,“块过年了,怎么不见阿力木,还没放假吗?”

阿尔曼道,“他是内高班的孩子,只放暑假,不放寒假的。”

竹芷岸笑道,“你们家真是学霸基因。”

阿尔曼道,“芷岸,你回去休息吧,别送了。”

竹芷岸道,“那行,麻烦你送我去县上又接我回来了。”

阿尔曼笑道,“这是哪里的话,见外了不是。”

两人拥抱了一下,便各自离去。

暮色降临,冬日的农场宁静异常,偶尔有小动物跑过,在雪地上发出吱呀声,更显田园牧歌的乐趣。竹芷岸脑海中不由浮现算命先生所说,卜逃卜守则不吉,将就凶而不妨。当时考虑来XJ时也是万分犹豫,最后当机立断进了疆,环境虽然辛苦,但内心却是充实而又富足。

“哒哒哒”一阵敲打木头的声音传了过来,竹芷岸抬头一看,水渠边一棵断了的胡杨树上,一只啄木鸟正在啄木头,长长的喙插进木头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什么,可这啄木鸟偏也不死心,继续啄,想想也是,天寒地冻的,各种食物都短缺,各种动物为了能找到点食物都会想尽办法,哪又能就这样轻易放弃。

等到竹芷岸走回宿舍,牛宪章已将二胡收好,正在木板上面,不对,是桌上,挥笔洒墨。好家伙,牛宪章看着又矮又胖,没想到拿起笔来劲力十足,挥斥方遒!竹芷岸不由的看呆了。

牛宪章写完一幅字,见竹芷岸看的入迷,便将爱递给竹芷岸道,“来,写几个字。”

竹芷岸推脱道,“我都好久没写了,估计不成了。”

牛宪章道,“过度谦虚可就是虚伪了。”

于翔一也道,“芷岸,你就写几个字给牛‘县长’瞧瞧。”

竹芷岸见推辞不过,便接过毛笔,在宣纸上写了起来,写好后,牛宪章看着字读起来,“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;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;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。是进亦忧,退亦忧。然则何时而乐耶?其必曰,‘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’乎。噫!微斯人,吾谁与归?”

牛宪章赞道,“写的不错。”

于翔一也凑过来看,道,“芷岸,想不出你还有这么一手。”

竹芷岸道,“这是我家乡的字,从小写到大,便献丑了。”

牛宪章道,“若有真本事便干干脆脆的亮出来,就算有小人嘴碎,那就让他们碎去,虽说学本事不是为了炫耀,但好饭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,好书法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,一味的孤芳自赏,时间长了便不会进步。”

竹芷岸听得此话,对牛宪章不由改观了几分,如此通透的话,倒也少听。牛宪章又道,“小竹以前是不是学过很长一段时间?”

竹芷岸道,“牛哥看出来了?”

牛宪章道,“你这字没个三年五年得练不出来。”

竹芷岸道,“我应届的时候是艺术生,考了新疆艺术学院和云南艺术学院,可惜艺考时都差了一分,后来复读就没搞艺术了,完全读了文化。”

牛宪章赞道,“跨度还挺大的,挺勇敢的。”

于翔一也道,“是呀,换作我可不敢做这么大的跨度。”

竹芷岸道,“当时觉得已经到了极限,便改变了轨道。”

牛宪章道,“无妨,学到的东西以后都会派上用场的。”

当晚,牛宪章和竹芷岸切磋了好几种不同的字体,外面虽然冰天雪地,但场部的宿舍却温暖如春,准确应该说是如夏了。暖气烧的太足了,于翔一嫌热,干脆脱了上衣,光着膀子,牛宪章则穿着白色背心举哑铃。

牛宪章个子矮小又胖,单手举着哑铃,一上一下,犹如动画片里的喜角走进了现实。

竹芷岸看到牛宪章一下又一下举哑铃,实在是憋不住,“噗嗤”一声,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”竹芷岸拍桌子大笑了起来。

牛宪章被这笑声搞的莫名其妙,于翔一愣了会也反应了过来,也跟着笑了起来。牛宪章倒也明白了过来,不过却未有所变,而是继续举哑铃。冬日的农场宿舍里,充斥着少年人活泼的笑声,为这冰冷的天气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调。

然而,第二天,竹芷岸便知道了厉害。午饭后竹芷岸正在午休,迷糊中,似乎听到道家吟诵传来,又似乎问道一股奇异的香味,这股味道跟小时候随着太奶奶去庙里上香的味道特别像,又听到吟诵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,竹芷岸心里发懵,难道自己归西了不成!

竹芷岸忙拼尽全力挣扎着醒来,睁眼一看,牛宪章端坐在桌前画符,不对,是写草书,但跟画符区别真不大,桌上点着檀香,手机里放着道家经书。此情此景跟家乡老人去世了,道士做道场的情景相比,除了牛宪章没穿戴道袍外,几乎没区别。

竹芷岸猛的坐起,牛宪章不为所动,牛宪章的眼神跟坐在遗体前画符的道士的眼神一模一样,桌上的砚台也跟童年所见棺材上防止诈尸的桃木板子一模一样。

竹芷岸瞬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,狠狠掐了自己一把,才知道不是在做梦。牛宪章似乎对这一幕司空见惯,眼皮都不抬一下,继续写自己的草书。竹芷岸没法再睡了,忙穿好衣服去了办公室。

阿尔曼见到竹芷岸笑道,“这下好,今年过年的春联有着落了。”

竹芷岸道,“好是好,魂都快吓没了。”

阿尔曼问道,“这是怎么了?”

竹芷岸忙将刚才午休的情景说了,阿尔曼哈哈大笑,“又是现世报了吧,昨天晚上你嘲笑人家,今天被人家给吓了。”

竹芷岸不好意思挠挠头,“昨天晚上我也不是故意的,哪成想今天会有这么一出戏。”

阿尔曼笑道,“人生如戏,全靠演技。”

正在这时,牛宪章推门而入,道,“阿尔曼,我想出去看看农场的地形,做个测量,你陪我一起去吧。”

阿尔曼笑着看向竹芷岸,便跟牛宪章一起出了门。出门后,牛宪章道,“我也不是故意吓他的,我就这个习惯。”

阿尔曼笑道,“大家都明白,谁会那么无聊专门去吓人家。”

牛宪章摆弄着手里的罗盘喃喃道,“有时候我也想,看地形其实跟看风水的区别不大,都是看一样的东西。”

阿尔曼乐了,“牛哥还会看风水?”

牛宪章道,“风水学融合了地球物理学、水文地质学、宇宙星体学、气象学、环境景观学、建筑学、生态学以及人体生命信息学等多种学科的知识,是一门复杂的学科,说起来,还是先有了风水学再有地理学。”

阿尔曼道,“牛哥帮别人看过风水吗?”

牛宪章道,“找我看风水的人挺多的。”

阿尔曼赞道,“牛哥的手艺好呀!”

牛宪章淡淡道,“因为我看风水不要钱。”

阿尔曼……

牛宪章拿着工具不停的测量,在笔记本上比划,口中喃喃自语,阿尔曼心想,这要穿个道袍,十足的就一个风水先生。